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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心医学又称心理心脏病学。近些年,其医学理念在中国逐渐得到认可和推广。作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双心医学中心主任、主任医师,刘梅颜是我国该领域的重要专家,擅长心血管重症疾病的临床诊断和治疗。
在医学领域深耕数十年,刘梅颜不仅承担着多项国家和省部级科研项目、发表过中英文学术论文百十余篇、主持撰写心脏心理方面的多部专家共识,同时也是北京市政协委员。在挽救病人生命的同时,多角度为我国医疗事业发展贡献力量。用她的话说,“我们多做一点,就能够多帮助一些人、一些家庭。医学是基于对人、对生命展开的帮助,而不单单是技术叠加。”身为医生,虽然要付出很多,且要面对各种疾病的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但同时也让她见证了生命的美好与绚烂。
“所谓‘标准’是为了更好地解决来自临床上病人的需求”
双心医学,即心理心脏病学,是以心血管内科专业为基础,将情绪心理因素纳入心血管诊疗的常规评估体系中,关注精神压力在心血管疾病不同发病环节中的作用。双心医学理念于上世纪80年代被提出,进入21世纪后,在中国逐渐得到认可和推广。医学界逐渐认识到心理心脏病发展的机制,以及定期对患者进行情绪和精神状态筛查的必要性。
刘梅颜是我国双心医学领域的重要专家,担任多项国家级双心医学科研项目的负责人。2024年年初,刘梅颜联合全国权威医疗机构多个学科的专家共同研制发布了《冠心病合并抑郁焦虑的认知临床诊疗》指南。据了解,这一诊疗指南是我国双心医学领域的首个诊疗标准,填补了这一项标准的空白,同时也为临床治疗注入了新的动力。
刘梅颜表示,这一诊疗指南研制的初衷,更多的还是来自临床上病人的需求。
“我记得两年前,有一位急性心肌梗死的病人,他里头主要的血管堵得非常厉害。病人从绿色通道上来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开通了他的血管,控制了他的各种不稳定因素,觉得这位病人应该好了,没问题了。但是,这位病人在血液开通后不久,就开始胡言乱语,力气变得特别大,甚至是打护工,骂护士,攻击医务人员。我们知道这其实是这位病人合并了一个认知的损伤,叫急性的谵妄状态。心脏病病人一旦合并这种谵妄状态,实际上他的预后是很差的。尽管后面经过大家的有效救治,这位病人转危为安,但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那就是针对这一部分病人,他的双心问题,比如说他的情绪、心理、精神、睡眠、认知等都要做一个联合的评估,能够起到提前防范的作用。”刘梅颜说。“其实业内的很多医生,他们也都有体会,觉得临床是需要有一个简单的、有效的、可行的方法来介入到这个临床的模式当中。在第一时间就能够把病人评估出来,筛查出来,然后再进行有效的诊断和治疗,这是非常关键的。所以基于这样的一个临床需求,再加上我们的行业协会,以及标准化学会的一些有力推动,就开始了这样的一个指南的联合修订。我觉得对目前的临床现状,应该还是很有帮助的。”
如今,该标准已推行了近一年的时间,刘梅颜表示,在她看来其成果还是蛮不错的。“在我们的行业学会以及我们病例讨论和临床的医生交流上,大家都越来越意识到这些双心问题的重要性。我们基于临床的、有效的操作流程,基于规范的体系建设,能够更好地帮助病人,而不是说光靠自己的一些主观想法,一厢情愿地去帮助病人。”
“我们多做一点,就能多帮助一些人、一些家庭”
作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双心医学中心主任、主任医师,刘梅颜在医学领域深耕数十年,不仅承担着多项国家和省部级科研项目、发表过中英文学术论文百十余篇、主持撰写心脏心理方面的多部专家共识,同时也是北京市政协委员。在挽救病人生命的同时,多角度为我国医疗事业发展贡献力量。
提起从医经历,刘梅颜表示自己从起初的对医生职业的不感兴趣,到逐渐理解、慢慢被感动,再到为之震撼、崇敬,全身心投入从而成为其一生的职业。她感叹,其实人和职业是互相选择的。
“我原先并不想当医生,而是希望当一名警察,当时报考的也是公安大学,但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没当成警察,反而被医科大学录取了。不过这也是另一种为人民服务的方式。”刘梅颜回忆道。在她的印象中,成为医生就是穿一件白大褂,一天到晚坐在那儿出门诊,这是她当时对医生最原始的理解。后来,随着上课的逐渐了解,见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病例,以及老师们对医疗事业的专注和投入,刘梅颜开始对这个职业有了深思。尤其是在其大学二年级开始上解剖课时,这种思考达到了顶峰。“我们解剖前要向每一位遗体捐献者敬礼,那一刻真的有种被震撼的感觉。包括我的老师,他说自己去世之后,要将遗体捐献给学校做解剖用。通过这些事,让我特别强烈地感受到了医疗事业的崇高以及医生的伟大。”刘梅颜说。“再到后来,随着掌握的医学理论知识逐渐增多,也会试着帮助前来问询的亲戚朋友们解决一些小问题,比如降降血压,治治感冒什么的,成就感特别大,也特别开心。”
大学毕业后,因研究生和博士读的是心血管内科的临床专业,刘梅颜最早的工作是在监护室CCU(心血管重症监护室)里,处理心内科各种极为严重的病人。彼时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责任,感受着病人生命的脆弱与无助。刘梅颜说:“有些病人拉都拉不回来,眼看着他的生命就像小火苗一样,噗地一下就灭了,我内心特别悲伤。”
但也有能够创造奇迹的时候,至今她仍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一位特别有学问的老先生,情况非常不乐观,血压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舒张压是0,收缩压(也是我们说的高压)只有四五十的样子,眼看着就不行了。但我的老师以及我和同事们都觉得不能够轻易放弃,于是不断地在老人耳边说着能让他支撑下去的事以及鼓励他的话,因为人内在的精神动力是非常强大的,这种动力或许可以帮助到他自己。”刘梅颜说。“还好我们之前有了解过这位老先生特别珍视他的小儿子,并且要将家里的存折留给他。虽然那时候老先生已经昏迷了,但我们还是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地说着,要坚持住,他的小儿子马上就要过来看他了,要他亲手把存折给自己的小儿子。后来,靠着这个信念,那位老先生真的就活了下来,血压也维持住了,这才给了我们一个救治他的机会。治好出院后,老先生又多活了7年。”刘梅颜坦言,也是通过这件事,让她发现心理因素的重要性。
“我们怎么让病人获得更好的心理和情绪上的支持,让他的心脏能更好地工作,这就是最早的心理心脏病,也就是双心问题的探索。后来,随着我们基于心理情绪因素的关注,来对心血管疾病的患者展开的救治,不管是急危重症,还是规律性发作的,抑或是一个慢性病变积累到一定程度突然爆发的这几大类病人都能够看到明确的效果,在临床上大大提高了诊疗的效率,同时也治愈了很多疑难杂症的病人。”
谈及职业成就感,刘梅颜表示,其实每个行业都有它的职业成就感,这在根本上是相通的。而身为医生,虽然要付出很多,而且要面对各种疾病的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但同时也让她见证了生命的美好以及技术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实质性帮助。
“一个人的背后往往是一个家庭,我们多做一点,就能多帮助一些人,多帮助一些家庭,这也是这份职业价值最大的地方。”刘梅颜说。“当然,我们这代医生,可能面临的疾病复杂性和挑战性会更大。整个慢病的患病人群基数比过去大了很多,同时我们技术的进步和优势也要发挥出来。怎么能够把我们的技术结合转换、将我们的行业进行有效创新,是我们这一代医生最大的挑战。过去老说,要让中国的医生在世界上拥有话语权,现在看没有那么容易。但我们也要基于自己的努力,形成有效的技术突破。医疗的国际化,能够把中西医结合,把我们祖国医学的优势,通过现有的这种高精尖技术体系下进行发挥,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未来的希望。”
“怎么能够把我们的技术结合转换、将我们的行业进行有效创新,是我们这一代医生最大的挑战。过去老说,要让中国的医生在世界上拥有话语权,现在看没有那么容易。但我们也要基于自己的努力,形成有效的技术突破。医疗的国际化,能够把中西医结合,把我们祖国医学的优势,通过现有的这种高精尖技术体系下进行发挥,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未来的希望。”
对话刘梅颜:
“医学是基于对人、对生命展开的帮助,而不单单是技术叠加”
Q:作为一位双心医学领域的专家,您觉得目前大家对双心健康的认知程度如何?
A:还远远不够!很多人是不认识自己的问题的。我曾经见过一位职场精英人士,他的心跳特别快,心慌得不得了,才到我们这儿来看。当时的心率都达到一百二三十次了,我们都诊断是心动过速,但他还在坚持工作。当时我就问他,心慌吗?他说有点儿。我说你的心电图都这样了,一分钟跳出别人两三倍去了,这已经不是有点儿,是一定的了!后来他说,“我就老觉得还能再忍忍,再扛扛。今天是因为实在走不动了,走几步要坐马路上喘半天,眼前发黑,所以才来看病。”我说你再这么熬,很快就把命熬没了。其实说到底,他这病的发病机制是有多复杂吗?显然不是,他就是累的,晚上不睡觉,连着成宿地熬,白天再接着干。越是年轻人越容易出现这种毛病,等到一定程度,就是应激性的心脏病了。
Q:如今,一线城市的年轻人生活压力大、工作节奏快,据悉,这也是导致这一疾病的诱因之一。对此,您有哪些建议?
A:我的建议非常简单。第一,至少保证晚上6到8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晚上睡,不是白天睡。第二,每天吃饭尽量别漏餐。现在很多人因为减肥不吃饭,我建议尽量地别漏餐,说得再核心一点,就是别漏营养。我这几年看过的病例跟贫血、低蛋白相关的心脏病非常多,营养一旦跟不上,心脏就抗不了压,也抵抗不了应急。第三,一定要有适时的锻炼,哪怕再忙再累,每天抽个5分10分钟的时间或者半个小时,活动活动,做做操,跑跑步,跳跳绳。第四,我觉得是一个心态的平稳、情绪的平和,特别关键也特别重要。尽量让自己在抒发情绪的时候有个缓坡儿,如果是特别不高兴,特别生气时,要尽可能地缩短它的时间,避免它对身体的伤害。第五,就是一定要及时地筛查,觉得有不舒服的时候,千万别硬扛,心脏病好多都是出在硬扛上的,觉得自己身体好,还能再扛一扛,扛着扛着就到我们那儿了。尤其像是五一、十一期间这种长假的时候,每天这种急诊的心脏病,救护车一会儿一趟,每天10辆、20辆、30辆,这是常有的事儿。一个假期,就一二百的病例,其实挺可怕的,都是突发事件。所以提前做好筛查,包括心电图、化验以及常规的这些血压、心率、呼吸……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个了解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健康的体检会帮助自己能够早点发现有哪些问题,同时也是对身体健康有一个系统客观的认识。不要假设,假设我身体好,一定没病。定期去看看,有不舒服就去看看、治治,把这些小毛病消灭在萌芽状态,后续能够更好地工作和生活。
Q:身为医生,您平时的工作压力想必也不会小,能聊聊您的生活方式吗?工作之余会有哪些业余爱好或者释放压力的办法?
A:我觉得现在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地多走路。比如坐公共汽车、坐地铁,就少坐一站,尽可能地走走路,一早一晚活动活动。当然最理想的是做有氧运动,比如跑步或游泳,最好一周能有个两三次,这是最理想的。还有一点我觉得是很关键的,就是人在30岁之后,腰椎、肩颈容易出毛病,现在不管是做什么工作都得用电脑,在电脑前面坐着的时间特别长,我自己的体会就是不管你多忙多累,你坐一个小时就起来活动活动,这会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我记得我28岁的时候,经常是一天看100多个病人,有特别严重的颈椎病。看了很多科的大夫,都不能根治。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我觉得就是靠跑步、游泳,再加上中间这一小时缓解操,经常起来动一动,别让脊柱固定、变形了,后来慢慢地也就好了。
Q:作为前辈,同时也是老师,您对想要成为一名优秀医生的年轻人有什么寄语和期待?
A:除了医生本身,我也非常看重“老师”这个身份,每年我都有相应的教学任务,包括给医学院的学生们上课,以及我们这个专业的大内科,还有中英文的教学等。我觉得新一代的医生,怎么能够努力成为最合格的医生,其实最关键的,不光是对高精尖技术的掌握,更多的是能够在床旁,感知病人的痛苦,形成有效的判断,能够展开及时且适宜的救治,这非常重要。说到底,医学是基于对人、对一个生命展开的帮助,它提供的是爱和关怀,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复杂的技术的叠加。我觉得是这样,这也是我想对年轻医生说的话。
刘梅颜
北京安贞医院双心医学中心主任,主任医师;北京医学会心脏心理分会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分会常委、兼任双心学组组长;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双心(心脏心理)教育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华预防医学会循证预防医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心身分会副主委;武汉大学兼职博士生导师,特聘教授,河南大学研究生导师。主持国自然等国家或省部级科研项目多项;专利5项,发表中英文学术论文130余篇,SCI论文30篇。主持撰写心脏心理方面的多部专家共识,主编及主译《双心医学》等多部教材及书籍。获省部级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中国中医药研究促进会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荣获全国巾帼建功标兵、全国三八红旗手、国之名医等荣誉。